2010-07
07

少儿不宜信天游:这么好的地方留不住你


要吃冰糖嘴对嘴—“信天游”中的酸曲儿
  
  “信天游”,又称“顺天游”、“小曲子”,流行于陕西北半部及宁夏、山西、内蒙古与陕西接壤的部分地区。以往由于交通不方便,这里的生产、经贸全靠驴、骡驮运,当地把从事此种劳动的人称作“脚户”、“脚夫”、“赶脚的”。“脚户”长期行走在寂寞的山川沟壑间,便唱歌自娱。他们所唱的主要就是“信天游”。他们既是传播者,又是创造者。

大雁雁回来又开了春,妹妹我心里想起个人。
山坡坡草草黄又绿,又一年妹妹我在等你。
牵牛花开花在夜里,哥哥我有个小秘密。
日头头升起来照大地,看得清我也看得清你。
山丹丹开花羞红了脸,哥哥你让我咋跟你言?
司马光砸缸就一下,豁出去告诉你我心里话。
黑夜里月牙牙藏起来,扑通通钻进了哥哥的怀。
云从了风儿影随了身,哥哥妹妹从此不离分。
圪梁梁光光任你走,一夜里三次你吃不够。
村东的河水哗哗地响,妹妹我快活的直喊娘。
花瓣瓣落下果子熟,要生个娃娃满地走。
眼一闭呀眼一睁,改革开放就刮春风。
树苗苗长高要直上天,哥哥你要进城挣大钱。
树叶叶落下只剩了干,哥走了我夜里长无眠。
烧开的水后有下锅的米,马配上了鞍后没了人骑。
晴天里打雷真真个怕,哥哥你在城里有了她。
一阵阵狂风一阵阵沙,妹妹的心里如刀扎。
黄河水它流走回不去,几回回哭得我快断了气。
大雁雁南飞秋声声凄,慌了责任田你富了自留地。
白花花的大腿水灵灵的逼,这么好的地方留就不住你。

        “信天游”属于所有生活在黄土高原上的人们。
  在陕北,人们无论喜、怒、哀、乐,都喜欢用民歌的形式表达心意、吐露心声。陕北话管这叫:“女人忧愁哭鼻子,男人忧愁唱曲子。”
  陕北这个地方很独特,在几千年漫长的历史进程中,它既生活在孔孟之道的阴影之中,又由于受匈奴、鲜卑、蒙古等民族统治时间较长,封建礼教对它的浸润、渗透相对薄弱。这就决定了生活在这里的陕北人,天生粗犷、奔放,勇于张扬个性、追求自由;也决定了陕北民歌,特别是陕北情歌不是吟、哦、咏、叹,而是对自然、对生活、对生命的最原始最真切的情感宣泄。
  也就是说,陕北人要么不唱,要唱就绝不扭扭捏捏、羞羞答答。他们总是用最为直接的口头语言,抒发着最诚挚的爱与恨、情与仇。尤其是他们的情歌,几乎就像陕北的辣椒一样,红尖尖、火辣辣,令人一听便面红耳赤、血涌心跳。
   再不要唱曲打哨哨,摇一摇门环我知道。
  要来你就后半晌来,大人娃娃都不在。
  大门关住你翻墙来,怕人听见你手提上鞋(音孩)。
  黄狗咬来你喂干粮,黑狗子咬来我给你挡。
  多么直白、大胆的邀约,令人很难相信它竟出自一个小女子之口。
  一把抓住妹妹的手,有两句话儿难开口。
  抓起胳膊拉起那个手,扳转肩肩亲上一个口。
  把住情人亲了个嘴,肚里的疙瘩化成了水。

  在感情色彩浓烈的陕北情歌中,情人相见、相聚,从来不是虚情假意、繁文缛节的,从来不做可有可无的表面文章,没有不必要的过门和铺垫,而总是直截了当地进入到男女关系的核心世界,在那个灵与肉如胶似漆、水乳交融的世界里,说唱着对爱字的与众不同的朴实理解和真知灼见。而正是这一点,使得陕北情歌成了不同于其他地区情歌的真正的酸曲儿,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情爱和性爱的直白描画——
   “要吃砂糖化成水,要吃冰糖嘴对嘴。
  砂糖冰糖都吃遍,没有干妹妹唾沫甜。”
  “一把搂定妹妹腰,好像大羊疼羔羔。
  羊羔羔吃奶双膝跪,搂上亲人没瞌睡。”
  “妹是哥的命蛋蛋,搂在怀里打颤颤。”
  “墙头上跑马还嫌低,面对面睡觉还想你。”
  “蝴蝶翅儿上下飞,采得那个花儿颤巍巍;
  倒翅落在花枝上,任凭雨打风来吹。”

  如果说这些还只是人物内在情感的自然流露,那么下面几首在陕北民间广为流传的酸曲儿,则由里及表、鲜活生动地刻画了人物的行为动作——
       荞面那疙瘩羊腥汤,
  肉肉贴住绵胸膛,
  手扳胳膊脚蹬炕,
  越亲越好不想放,
  死死活活相跟上。
  (《死死活活相跟上》)
  
  
  妹妹我穿的花衫衫,
  双手把那怀解开,
  哥哥你嘬奶奶。
  
  花花的枕头细被被的盖,
  哥哥搂上妹妹睡,
  咱二人一对对。(《咱二人一对对》)
  
  你在当炕我在边,
  枕头头不如胳膊弯弯绵,不如胳膊弯弯绵。
  上身身不动下身身摆,
  浑身身麻木眼眼睁不开,眼眼那睁不开。
  (《掐蒜薹》)

  在自由、奔放的陕北人看来,只有“嘴对嘴”、“肉贴肉”的爱情,才是最自然、健康、真挚、炽烈的,才是爱到肉、爱到心、爱到骨子里的,才能咀嚼、吮吸、品尝到冰糖一般的甘甜。如果不是这样反倒是不可思议的。
  这就是陕北的酸曲儿,它是那么的有棱有角、直白直露、野性野气、不羁不驯。也许它只是孔夫子所说的“恶郑声而乱雅乐”的“郑卫之声”,它的原生原始和原汁原味,却像王国维在《人间词话》中所说的“粗服不掩国色”,使得一切诗人歌咏爱情的华丽诗篇相形见绌,黯然失色。
  难道不是么?让我们随意拈取一首在陕北妇孺皆知的酸曲儿,与古往今来任何一篇著名的爱情诗章放在一处,看看二者究竟谁更“文学”。
  一更子里来叮当响,
  情郎哥进了奴的绣房。
  娘问女儿什么响,
  为娘你是听,
  春风风刮得门闩闩响。
  响叮当。
  三更子里来叮当响,
  情郎哥与奴配鸳鸯。
  娘问女儿什么响,
  为娘你是听,
  大狸猫跳在碗架上响。
  响叮当。(《叮当响》)

  福柯说过:“性,始终被认为是人类最‘深刻’的真理藏身和表白的地方。”如果说“性”字的确反映了人性最源头、最根本的东西,那么生存在陕北酸曲儿中的这些鲜活灵动的性话语,是否为我们深入地认识那方水土那方人打开了一扇窗户?
 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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